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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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字数较多,需要足够耐心,本文意在对比中英双方对仁安羌战事的态度。之所以不用“大捷”二字,就在于英国人,至少部分英国人,包括当时最高战地指挥官并非如我们想象中的那般感泣涕零。
缅甸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东南亚战区的一个特 殊战场,那里丛林密布、河流纵横、气候恶劣、 疾病肆虐、物资匮乏。缅甸战场在盟军战略中处于最末优先级,却有着世界军事史上最复杂的指挥结构。盟军缅甸作战的主要目的是打通并保持通往中国的交通线,以支持中国长期抗战。中、 美、英三国军队在缅甸并肩作战,与日军进行了英勇卓绝的战斗,从耻辱溃败到光荣凯旋历时3 年多时间。
威廉·斯利姆将军是盟军在缅甸的主要战场指 挥官之一。他临危受命来到缅甸,亲身经历从全线溃退到全面反攻的过程,亲自组织计划制订、 部队训练、后勤准备和战斗指挥,妥善处理了英军与美军和中国军队错综复杂的指挥关系,成功驾驭了史迪威、温盖特那样特立独行的下属,展现出一名高级将领的全面素质。这样特殊的经历在二战盟军集团军司令或集团军群司令中,即使不是绝无仅有,也是寥寥无几。斯利姆被人们称 作“士兵中的士兵”(Soldier’s Soldier),他为人真诚、谦逊、朴实,他赢得部下的信任靠的是坦率和关怀,他愿意与下级指挥官充分讨论作战构 想,他重视向下级灌输清晰的意图,鼓励他们根据指挥官意图和战场情况创造性完成任务。斯利姆在处理友军关系中表现出理解和宽容,他在成功与挫折面前表现出理性和冷静,他在荣辱面前表现出不贪功、知悔过的风度。不论战争如何演变,领导指挥艺术的真谛是相对稳定的,而斯利姆将军堪称这方面的楷模。
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是斯利姆将军的缅甸作战回忆 录。这部著作从一个高级指挥官的视角,全景记述了盟军在缅甸战场反败为胜的全过程,不论从内容还是文字看,都称得上是二战高级将领回忆录中的杰作。长期以来,国内关于二战缅甸战场的研究集中在中国远征军和美国“飞虎队”,相关人物传记也主要限于孙立人、陈纳德、史迪威等中国和美国将领,对英军战史和人物较少触及。 谈到缅甸战场上的英军,国人脑海中很容易想到1942年日军大举入侵缅甸时,英军先兵败如山、 后背信弃义,一路狂奔撤往印度,致使中国远征 军第一次入缅作战失败。尽管很多人对“仁安羌大捷”“密支那战役”耳熟能详,但国内普通读者大多不了解英军才是缅甸战场当之无愧的主力,也很少有人听说过“钦迪特远征”“英帕尔—科希马战役”,当然更说不清楚缅甸是如何光复的。这部回忆录中文版的出版,填补了国内二战史研究方面英军史料的重大空白,对于了解中缅印战区全貌,客观公正评价中、美、英三国军队的历史贡献有着重要价值。
杨虎
军事历史研究学者
在这位英国陆军元帅威廉·斯利姆爵士(Field Marshal Sir William Slim)记述语言里,你看不到多少他对中国人舍生忘死去救援他们应有的尊重与感激,更多的是傲慢与偏见。
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勿需争论。
国内叙事里的仁安羌大捷:仁安羌大捷,又称仁安羌之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发生在缅甸战役中的一场战斗,是缅甸战役的一部分。
刘放吾,原名刘继枢,号不羁(1899-1994年),湖南桂阳仁义镇下元村双岭人。
仁安羌之战,是中国入缅远征军113团在团长刘放吾指挥下以少胜多首次在境外取得的胜利。
仁安羌大捷,是一个闻名世界的战役,是近代史上中国军队第一次和盟军并肩作战所得的荣誉,是盟军在第一次缅战中惟一的大胜仗,同时更是一个奇迹。因为新 38师113团在劣势情况下,竟以800多人的兵力,击败十倍于我军的敌人,救出十倍于我军的友军,这十足表现出中国军人作战精神的英勇与坚强。
当时缅甸整个战斗形势,就盟军方面来说:左翼为国军第6军,当面之敌为敌第18师团;正面为国军第5军,当面之敌为敌第33师团。新38师在曼德勒,无形中有东西策应的任务。
缅甸中部局势
4月14日,由于英军第1师放弃马格(Megwe),引起盟军右翼的严重局面。新38师的112团和113团先后奉命开往纳特曼克 (Natmauk)与巧克柏当(Kyaukpadaung)两地布防,负责支援英军的掩护正面国军的侧背,曼德勒卫戍的任务,只留下114团的两个营担 任。至于114团的第1营仍然留在腊戍,担任飞机场的警戒任务。
缅甸南部局势
敌军探听到英军退守仁安羌的确息,马上就分出两个联队兵力,绕到英军后方,占领仁安羌油田,切断英军归路,将英军第1师和战车营的1部,包围在仁安羌 北面一带地区。敌军又用一个大队的兵力飞快占据拼墙河(Pinchong R.)北岸渡口附近,阻截英军的增援,当时在拼墙河北岸和敌作战的英军,不过只是少数步兵和装甲旅战车山炮的一部分,自身都已难保,更无力分兵去救援在南 岸被围的部队了。
日军情报
4月16日,在仁安羌北面的英军第1师已经被包围两个昼夜,粮尽弹缺,水源断绝,危急万分,英军统帅斯利姆将军一到巧克柏当的113团驻地,便签下手令,让刘放吾团长立即驰援英军。
第一次赴缅作战的中国远征军,当时还没接收多少美英装备,主要以原有装备为主。
救兵如救火,113团在团长刘放吾带领下连夜奔赶,在17日的黄昏时分,到达拼墙河北岸,在距河5英里的地方,进入准备攻击的位置,当晚就展开了猛烈 的战斗。
18日拂晓起,战斗更烈,孙立人将军亲自从曼德勒赶往前线指挥,正午12时,拼墙河北岸敌军肃清,英方催请我军立刻渡河攻击,当时我以兵力太少, 而且南岸地形暴露,敌军又是居高临下,我军站在仰攻的地位,如果攻势稍一顿挫,敌人可能立即窥破我军实力,这样一来,不但不能达成解救英军的任务,并且可能把113团陷入危险境地。因此,孙将军决心暂时停止进击,令113团在黄昏以前用尽各种方法把当前的敌情和地形侦察清楚,再利用夜间去周密部署,准备在第二天拂晓进行攻击。
英第1军团长斯利姆将军(Lt-Gen.W.J.Slim)对于孙将军这样计出万全的筹划,虽然表示十分钦佩,但怎样才能使他的被围部队立刻解救出 来,却是他更焦急的一个问题,因为他接到被围的第1师长斯高特将军(Maj-Gen.scott)的告急无线电话,报告被围官兵已经断绝了两天的水粮,无法继续维持下去,若是今天再不能解围,便有瓦解的可能。所以斯利姆将军要求孙将军无论如何要立即渡河攻击援救,不能等到明天。
后来孙将军一再的解释利害,并且请他打电话通知斯高特师长务须再忍耐一天。斯利姆将军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斯高特师长又打来了第2次告急的无线电话,说是被围的部队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再也不能忍耐一刻了。斯利姆将军脸上显然是变了颜色,他凝视着孙立人将军,目光慌乱,神情紧张,但孙将军的态度却依旧是一样的平静,并再请斯利姆将军转告斯高特师长说:“贵师既以忍耐了两天,无论如何还要坚持最后一日,中国军队一定负责在明天下午6点以前,将贵师完全解救出围。”
无线电话中又以焦急而怀疑的语气传来“有无把握”的询问,孙将军截钉截铁的回答他说:“中国军队,连我在内,纵使战到最后一个人,也一定要把贵军解救出险!”这句话使斯利姆将军大为感动,和孙将军郑重地紧握着手,认为这是一种“君子协定”。由于担心负责具体指挥部署的团长刘放吾会抗英国人的命令,斯利姆心有犹豫,刘放吾立即带其前往营部、连部涉水视察,炮火隆隆中刘团长镇定自若,露齿而 笑。斯利姆在回忆录《Defeat into victory》一书中说到:“只有优秀及精明干练的军人,才能在枪林弹雨中面无惧色。”遂放心其部署安排。
19日,东方鱼肚白色还没有出现,攻击便开始了,破晓时,左翼部队将敌军第一线阵地完全攻占,战斗转进到山地里,敌军不顾一切猛烈反扑,113团已得 的阵地,三失三得。在敌军优势兵力的压迫下,我军必须要处处防备敌人侦知我军实力,所以用种种方法,设置疑兵,虚张声势,又用小部队进行扰乱突击,更教敌 人无从判断我军的虚实,主攻部队利用山炮,轻重迫击炮及轻重机关枪的掩护,反复肉搏冲杀,第3营长张琦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还拼出“弟兄们,杀呀!”的呼 声!弟兄们眼看着自己的长官壮烈地倒了下去,心头热辣辣的默念着他最后所发出的口令,含着眼泪,前仆后继地拼死冲杀上去,一直冲上了油田,山凹里,油田 边,都积起了一堆一堆的尸丘,这一场火网中夹着白刃肉搏的大战,从午前4时继续到午后3时,敌人的第33师团完全被击溃了,他们丢下了1200多具死尸, 退出阵地,113团800多战斗士兵中也伤亡了过半。这不但是一个冒险的攻击战,简直是一个空城计,现在回想起来,还毛骨悚然!
下午五时,113团克复了仁安羌油田全部区域,枪炮声渐渐地稀远,敌人显然是在加速往后撤退。我军首先将被俘的英军、美传教士和新闻记者500余人解 救出险,并将夺回被敌人抢去的英方辎重汽车100多辆,交还英方。接着英军第1师的步兵、骑兵、炮兵、战车部队等7千余人和1千多头马匹都在我军的安全掩 护下,从左翼向拼墙河北岸退出,三天的苦熬已使他们狼狈不堪,一路对着我们的官兵、个个都竖起大拇指高呼“中国万岁”,更有许多军官压制不住感激的热情, 抱着我们的军官跳了起来,友情的高扬已经到达了顶点,可惜当时没有摄影师在场,要不然倒确是一幕动人的镜头。
仁安羌之役,在军事上来说是一个奇迹,国军是以少胜多,以客胜主,以寡救众,这一仗,不但表现出中国军队是有严格的训练和旺盛的士气,更表现出中国的指挥官有卓越的将才,有优高的判断能力,有超人的战术眼光,有胆大心细的断然处置。充分发扬了中国军人舍己救人和不背盟信的美德。
后来新38师转进到英法尔(Inphal)时,又和英军第1师碰在一起,彼此言语不通,相互以目光表达情感,有些英军官兵见了我军,眼眶中竟都含有感 激的晶晶泪水,这种表情不只是在羡慕新38师的战功,也不只是感谢中国军队当日解救他们出险的好处,而是他们被中国军队舍己为人的精神所感动了,对于这种亲挚的友情协助,他们当会终身感念不忘的。仁安羌胜利后,英军逐步向印度转移,新38师由仁安羌转移到乔克柏当附近,掩护英军撤退。
仁安羌的捷报,惊动英伦三岛,迅速传遍世界各地,受到各同盟 国的赞誉,孙立人将军成为中国远征军的英雄。孙立人将军后来得到美国总统罗斯福授予“国会勋章”,在颁发颂词中写道:“中国孙立人中将,于1942年缅甸 战役,在艰苦环境中,建立辉煌战绩,仁安羌一役,孙将军以卓越的指挥歼灭强敌,解救英军第1师之围,免被歼灭,后复掩护盟军转移,于千辛万苦之中,转战经月,从容殿后,其智勇兼备,将略超人之处,实足为盟军楷模”。英皇乔治六世授予“丰功勋章”。中国政府奖给“四等云麾勋章”。副师长齐学启、113团团长刘放吾和各营营长,分别获得中、英政府的嘉奖。
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在1992年4月访问美国时,特向当年率团具体指挥部署解救英军、定居在美国的93岁的刘放吾团长致以亲切慰问,感谢他50年前在仁安羌战役中,拯救英军的功绩。
正文
英缅第1军现在已经进入了“干旱地带”。这里 不再是一片浓绿植物覆盖的区域,而是一片棕 色,光秃秃的,只是偶尔看到一块焦黄的丛林。 一条条河流蜿蜒穿过低矮起伏的丘陵,气候干旱和炎热,到处弥漫着尘土。这里的地形是峡谷和多石丘陵相互交错,汽车离开公路则无法在此自由行驶。我们尽可能整顿作战部队的辎重运输。 现在步兵旅部分依赖于驮畜运输,而各师的机械化车辆已经减少,只能满足他们最基本的需要。 这样节约下来的车辆组成了一个军属机械化辎重队,按照需要被留下或被分配下去使用。除了战术原因,如果我们要继续补给各个部队,这种整顿是迫不得已的,因为空袭和战斗中损失了许多车辆,且重要的是缺少适当的修理设备和各种配件。这种整顿使后方获得了更大的机动性,而前线则增加了驮畜运输,我们有望集结一支攻击部队,可使其在侧翼进攻可能渗透进入前线的日军部队。
中国军队接防防线东端的东敦枝之后,我们 计划在英缅第1师师部下面组建一支攻击部队,由该师的英印第13旅、英印第17师的第48旅和英军第7装甲旅组成。供水不足迫使他们分成两个集群驻扎在相距稍远的两个地点。英印第48旅和 英军第7装甲旅驻东敦枝以西10英里处的科科瓦 (Kokkogwa),英印第13旅驻科科瓦以西8英里处的迪亚高科(Thityagauk)。这条“防线”本 来不得不由军的其余部队据守,即英印第17师(欠英印第48旅)为左翼,剩下的两个英缅旅横 跨伊洛瓦底江防御。缅甸边防部队各特遣支队部署在前线前面,就正在迫近的敌军而提出预警。 这个部署计划最后却未实际执行,在中国军队进 抵东敦枝之前,也无法集结攻击部队。我们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中国军队的到来。 我们白白地等待。我将司令部设在东敦枝, 试图和中国人取得直接联系。通过英缅军司令部和史迪威代转达的电文都是一些模糊的回答,那个团在路上。两天后,又说第二天到达。如果我们不送大米过去,该团就会因补给困难而迟滞 了。
我们派出一些军官去寻找该团,报告说该团 在这儿、在那儿,然后报告也没有了。最后,我们实际上联系到了一些中国人,但又消失了。这种情况重复了几次,就像诱惑一只害羞的松鼠在你的窗台上安家。我们倾倒大米补给,中国人出现了,收集了那些大米,又消失了。我们每次在距离东敦枝更近的地方放置一些大米,最后一支中国部队确实在那里出现了。但是,天啊,不是原来答应的那个团,而只是一个所谓的“游击营”,并且是一个兵力很小的营,靠该营接管这条战线的任何部分,其兵力都相当不足,且装备相当差。所以英印第17师不得不留在东敦枝及其周围地区,东敦枝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要塞。东敦枝的大部分地方被有控制地放火烧平了,不只是为了改善消防区和增加行动自由,也是为了避免发生卑谬陷落时的完全毁坏。随着空袭变得经常化且日益猛烈,这种清理工作也在进行。
当师长们和其他人正聚集在英缅第1军司令 部举行会议时,发生了一次空袭。我们一些人刚刚吃完早餐,这时警报声就响了起来。我们一群人走向狭长掩壕。我还端着一杯茶,抬头向上看,能看见那种通常由二三十架轰炸机组成的紧凑的楔形编队,正直接飞到我们上空。食堂服务员和其他人也看见了那些轰炸机,开始跑去隐蔽。我曾经坚持制止人们在这种时候跑动,因为会导致惊慌,所以我们继续以缓慢而优雅的步伐走着。我向他们叫喊,让他们停止跑步,改为慢走。我记得自己用印度斯坦语喊道:“有的是时间呢,不要急急忙忙的!”这一句话几乎有资格被收进《临终遗言名篇》。正在这一瞬间,我们听见了明确无误且正在落下炸弹的尖啸声。有两三位将军和六七名高级军官不约而同抛弃了尊严,一头扎进最近的战壕。斯科特是个很好的运动员, 第一个冲进了战壕,一头撞在两个已经蹲在黑暗中的印度清洁工身上。我紧随其后,手里的一杯茶洒了一身,其他人都摞在了最上面。那些炸弹一齐爆炸开来,发出令人魂飞魄散的“轰”的一 声。
可怜的斯科特,被我们重重地压在底下。他 感到一股温暖的液体滴流到身上,还以为是我被炸得摔进了战壕,此刻正在他身上血流如注,奄奄一息。他英勇地挣扎着要起来救助我,但这对那两个躺在最底层的清洁工来说却几乎是致命的。我们挣扎起来并且把他们拖拉出来,然后有些羞愧地回去继续开会。
4月8日,我把英缅第1军司令部搬到了另一 侧的马圭,这是一个好得多的交通中心,空袭虽 然没有像前线那么多,但同样令人困扰。马圭也在主要公路上,离仁安羌要近得多,目前我们正准备炸毁仁安羌油田。我把很多时间花在从马圭到东敦枝的横向公路上,这条公路位于我们防线后面,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条公路。这条公路绝大部分道路都暴露在空袭之下,白天的几乎全部时间,日军派出两三架战斗机不断在其上空巡逻。吉普车是最安全的车辆,从车里能够清楚地看到天空,你能够很容易地就从座位上跳到沟壕里。人们经常这么干!有一次我正在视察英印第13旅旅长柯蒂斯(Curtis)的防区,他坐在一辆封闭式汽车里,走在前面,他的旁边坐着皇家恩尼斯基林燧发枪团的一位上校。一架日本战斗机俯 冲下来,向他们的小汽车后面密集扫射。那位上校当即毙命。当我们赶上前去,发现柯蒂斯三处伤口流血,所幸都是表皮伤。他打上绷带,完全不为所动,领着我视察了他的阵地情况,根本没有再提这次意外事件。我甚少看见人们有这样沉着坚定的表现。
形势很快明朗,日军正在准备一次强有力的 攻击,以夺取仁安羌油田。我们能够得到的迹象表明,日军似乎沿伊洛瓦底江东岸直接发起主攻。我们知道,日军的援军源源不断地经过仰光涌入。他们已在缅甸的部队将得到补充,而且几乎肯定增加了一些新的部队。日军的攻击将会十分猛烈。所有这一切使得我更急于把英印第17师撤出东敦枝,即使只能抽调英印第48旅作为一支攻击部队。然而,承诺前来换防的中国团,却毫无出现的迹象,而英缅军司令部一直坚持我的军应该在东敦枝保持一支强有力的部队。确实,东敦枝本该成为盟军部队之间的一个结合部,但是我认为,当我无法说服英缅军司令部同意减少东敦枝的守备部队时,我就应以一己之力完成任务。
4月10日,众多小股敌对缅甸部队和日军化装成平民,在其掩护之下,预料中的敌军进攻开 始了。敌人的这种战术很难对付,因为那片乡村 地带到处都是许多试图逃离战区的真正难民。缅甸男女和小孩组成的人群,他们赶着吱吱嘎嘎的牛车,经过阵地,对我们的士兵来说,其究竟真是老百姓还是掩蔽携带机关枪的日本人,永远是 一件难以判断的事情。
11日一大早,英缅第1旅前沿哨所发现了大规模成建制敌军。不久之后,主要公路以南的英 印第13旅与日军一个联队交火,同时英印第48旅和一些零散的敌人部队发生了战斗。有时这些敌人试图化装成中国军队经过,尝试渗透到北面去。那天夜晚有一场激烈的战斗,当时日本人真正猛烈攻击我军右翼的英缅第1旅和科科瓦的英印第48旅。这两场进攻都被击退了。对英印第48旅的进攻是这次战役中最激烈的作战行动。敌人全力狂热进攻。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电闪雷鸣伴着狂风暴雨。到12日拂晓,经过激烈的肉搏战,双方在进攻和反攻之中反复拉锯。日本人被击退了,我方的坦克大显身手。不幸的是,对英缅第1旅和英印第48旅的进攻被击退的同时,另一股规模相当大的日军渗透到我们的两个集群之 间,并且为自己建立了一块阵地,他们能够从那里向公路开火。12日整个白天,东岸的压力不断增加,敌机持续不断地打击任何我们移动着的部队。
我与亚历山大将军一同视察两个师部。我们 看到了战斗开始时的一些情况。在斯科特的师 部,我们受到了来自空中的机关枪射击。师部虽然很好地掩藏在一大片树林里,却还是暴露了, 我认为是通向树林的汽车轮胎痕迹暴露的,或者是被缅甸间谍发现了。亚历山大将军像平常一样,相当泰然自若,拒绝到战壕隐蔽,而我像以前一样,十分迅速地笔直地站在一棵大树背后。 为此,我为亚历山大的行为感到生气,不只因为这是有勇无谋的表现,而且我们一直试图制止士兵们这样做。我们已经为此损失了很多人。如果敌人的飞机不是从一个以上的方向飞来,如果他们没有扔下一些战斗机携带的小型杀伤弹的话, 不慌不忙是对的。恰恰相反,敌机通常不是这样来袭的,若不进战壕或待在平地,结果将令人不快。这不是仅有的一次,我发现英缅军司令官的勇气在我之上。
当天下午稍晚时候,我们从东敦枝回来,发 现英印第48旅刚刚阻止了日军对主要公路的大规模渗透,该部日军企图在公路上设立路障。由于战斗依然在这条公路以南800码处进行,而且敌人似乎有一门步兵炮,正在轰击一座必经的桥梁,我们的汽车被阻挡住了。他们的射击不是很有效,但可能随时命中一个目标,于是我召来两辆正停在旁边的轻型坦克,向亚历山大将军建议,他上一辆,我上另一辆,以便过桥。
“那我的汽车和司机怎么办?”他马上问道。 “哦,他必须猛踩油门,碰碰运气了。”我回 答道。
“那么做的话,他就承担了本应由我承担的风 险!”
“是的,但他不是英缅军司令官。”
“好吧,”亚历山大说道,“你上一辆坦克,我 要待在那辆汽车里!”
结果,当然了,我们俩都上了那辆汽车。
4月12日至13日那天夜里,日本人又重新发 动了攻击。英印第48旅再次在前线坚决地击退了这次进攻,但我们的英缅第1旅的侧翼就没有这么幸运了。12日,已预料到日军这次进攻的斯科特命令增援河岸的前线部队,同时他准备用他的主要机动预备队于第二天早晨攻击敌人的侧翼。 不幸的是,他的师极为缺少通信设备,特别是无线电,而且电话线经常被破坏者和间谍割断。结果是,命令传达失误,行动延迟。与此同时,在黑暗中,日本人穿着和缅甸步枪团和平民一样的衣服,突袭了据守河岸的缅甸步枪团和缅甸边防部队的阵地。强大的日军跟了上来,而我们迟到的援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种情况。当第二天早晨援军接近那个阵地时,他们遭到了敌人的伏击。虽然他们重新集结进行反击,救回了一些夜里被俘的战友,但他们被迫后退,导致往北的道路对敌洞开。日军对英缅第1旅施加的压力在增加,一些强有力的敌军部队进行大规模的渗透进攻,而我们的一些部队则放弃了战斗。斯科特组织的攻击部队南下反击,陆续与敌人发生了一系列的战斗,并因应对敌军而反复行军和反向行军,致使部队疲惫不堪。最后,英缅第1旅陷入混乱,退回到主要公路,同时暴露了我军整个右翼,敌军可以长驱直入马圭。
我们在英缅第1军司令部得到的最初消息, 是来自斯科特的一个警示,说江岸上的形势不 明,他担心已经发生了某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很快出现了几名溃兵,他们像其他溃兵那样,描述 了他们进行的英勇战斗,并且向我们保证他们是仅有的幸存者。我有足够的经验判断,事情并不像最初的报告说的那么糟或那么好,但形势显然很严重。我们必须采取措施重建右翼防线。我们可用的兵力甚少,事实上,除了少数已撤出战场进行休整的疲惫部队,几乎没有可用之兵。这些匆忙组织起来的部队出发了。以机械化运输的国王直属约克郡轻步兵团第2营据守敏贡 (Myingun),并且阻击沿江岸前进的敌人,但其兵力确实极为薄弱;跟着他们的是兵力已远远 不足的苏格兰步兵团第1营和一支我们的印度骑步兵分遣队。我还从英缅第2旅抽调一个营渡江组成一支新的预备队。
英缅第1军司令部受到两次空袭,我们相当 匆忙地收拾行装,准备转移。在这种时候,我们 不止一次地庆幸参谋班子规模很小、设备很轻。
到4月14日上午,我们的两个师之间显然存 在一个很宽的大口子。马圭到东敦枝的公路完全 被切断了,相当规模的日军横跨在英印第13旅和英印第48旅之间的这条公路。这两个旅现在都没 有发动进攻,而是面对优势敌军打着艰苦的防御 战。我和斯科特一致同意,攻击部队再次出击前景不利。因为这个原因以及通信中断,致使英缅第1师无法掌控所部,于是,我将英印第48旅转隶英印第17师。我们的正南面,派出去重建侧翼防线的那支临时部队与敌激烈交火。那些约克郡的小伙子们实际上被敌人包围了,但他们终于英勇地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来,而剩余的部队则没有力量阻挡那些日本人。除了将侧翼收缩到因河(Yin Chaung)深深的干涸河道,别无他法。 因河发端于东敦枝以北,从东到西蜿蜒而行,在 马圭以南大约8英里处汇入伊洛瓦底江。我们试 图以英缅第1师据守这道障碍。如果我们不能做到这一点,基于供水原因,那么我们的下一个止步之处,就不得不在仁安羌以北的品河(Pin Chaung)河畔了。换句话说,我们就要失去仁安羌油田。
事实上,现在很明显,除非我们很快地重新 联合两个师,否则很难阻挡敌军的进攻。我确信时机现在已经到来,必须把英印第17师收缩回来,但亚历山大将军不愿意做任何可能严重影响中国人的事情。他依然坚持把英印第17师留在东敦枝。幸运的是,英缅第1军司令部还在那里时,我们更改了路线,在出城通向北面皎勃东的铁路桥铺设木板,把原来的土路变成了一条略有路面的公路。如果这项工作没有完成,当马圭的公路被切断之后,则不可能维持英印第17师的补给。在经常受到空袭的情况之下,将铁路改建为公路,对于工兵而言,这是非常在行的一项工作。
此后两天里,在英军第7装甲旅坦克的全力 掩护之下,英缅第1师撤至因河。4月16日至17日夜,日军沿因河屏障进攻英缅第1旅。最初这个旅顽强抵抗,并且通过伏击敌军先头部队,造成敌人的巨大损失,但缅甸步枪团的一个营放弃了战斗,这就导致一个印度营被敌人包围。那些印度人自己突围出来,但整个战线崩溃了。必须记住这一点,此时各部队均兵力薄弱,没有几个营能达到300人,而且这些营的士兵都精疲力竭、 饥肠辘辘,且缺少武器装备。英缅第1师毫无选择,只能尽可能全力挽救一切,于是,英缅第1 旅和英印第13旅向马圭—仁安羌公路撤退。
我们已经派大多数后勤部队和部分英缅第1军司令部人员回到仁安羌。当一个山炮营在我们 司令部后面开火时,我走出去,问他们的射程多 远。一个军官告诉我:“2000码。”但他补充 说:“我们正把距离减少到1500码。”我遂决定撤 走英缅第1军司令部的其余人员。
这场穿越油田的撤退已经开始了。
令人失望的是,我们在马圭—东敦枝一线进 行一场反击的全部努力,已经如此惨烈地失败 了。我驱车到仁安羌去检查最后的爆破安排,没有半点好心情。我曾经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看到过其他油田的爆破准备情况。幸运的是,破坏的命令从来没有发出过,那些油田仍然还在。而在这里,我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只待起爆的一声令下。福斯特(Forster) 是石油公司的一名高级职员,他及员工已经做完了令人悲伤的准备工作,他们不但技艺高超,而且具有令人起敬的献身精神。他们看到了一支后撤的军队蜂拥而过,像我一样清楚地知道形势有多么危险,但现在每一加仑汽油都十分珍贵。尽管经受着一次次空袭、一次次警报和种种流言, 他们直到最后一刻仍维持生产一部分石油。他们 是最后撤离的人,沉着冷静、充满勇气,是所有 人的榜样。
在东敦枝及其周围的英印第17师右翼英缅第 1师被迫撤退,左翼中国军队也北撤,导致英印 第17师两侧都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虽然日军实际并没有压迫英印第17师,仅仅是从其旁边绕过,但是仍导致该师的形势更加危险。我希望放弃东敦枝,在其以北25英里处的纳茂 (Natmauk)留下一支分遣队,以保护我们与曼 德勒的交通线,而该师则向通往马圭的主公路撤退。这样可以进入日军追击英缅第1师的交通线,并且可以从敌后攻击日军。这个计划有很多冒险之处,但英印第17师依然充满斗志,经过科科瓦河一战,正信心高昂。我认为该师应前往马圭,如果到达那里,形势就会有很大的改观。然 而,英缅军司令部依然坚持让英印第17师必须全 力据守东敦枝。这对我的军可能是十分危险的, 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决定,因为在铁路和锡当河之 间丘陵地带的中国第6军已经处于重重困难之中。英印第17师没有同中国军队接触,若该师从此结合部向西移动可能会被认为是抛弃了盟军。 因此,我所能做的就是命令考恩使用机动纵队从东敦枝和纳茂攻击仁安羌以南的日军侧翼和后方。考恩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是效果不如以全师 收复马圭那样明显。
英缅第1军司令部暂驻在仁安羌以北、品河 岸边矮灌木丛覆盖的小丘之间,可以防止敌人的 空中侦察。在这里我得知亚历山大将军即将派给 我中国新38师,该师隶属于新近到达的中国第66 军,我要求该师尽快在皎勃东集结。史迪威对这个师的调动没有表示反对,这是他的慷慨之处, 当时他指挥的第6军让他高兴不起来。我已经把 英缅第2旅的缅甸步枪团一个营从伊洛瓦底江西岸调到了东岸,现在抽调第二个营,这是一个印度营,因此,英缅第2旅只剩下两个兵力薄弱的缅甸营和一个缅甸边防部队的特遣支队。当时英缅第1旅大幅减员,而且发生严重动摇,我遂用 从西岸调回来的那两个营重组该旅。整个白天, 英缅第1师沿公路向仁安羌艰苦行军。这是一次 感伤的行军,一开始他们就十分疲倦。路上没有 水,虽然军属工兵队付出极大努力在公路边放了 一些装满水的水箱,部队却由于干渴和炎热而饱 受折磨,同时经常遭到日军飞机的轰炸和机枪扫 射。英军第7装甲旅再次掩护了这次撤退,若没 有那个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设法使英 缅第1师机械化运输的后卫梯队安全通过油田, 在仁安羌以北的圭久(Gwegyo)集结。
4月15日13时,视察过仁安羌后,我下达命 令炸毁油田和炼油厂。不能让它们完整无损地落 入日军之手,这是最为重要的。我们从地面收集 到的敌军行动情报虽然远远不足,却显示出了不 祥之兆。加之没有任何空中力量,我不能冒险再 有延误。发电厂没有被破坏掉,因为我们还要用 其维持稍埠(Chauk)的一个小型附属油田,我希望这个油田能够尽可能长地保持生产。福斯特马上执行爆破计划。100万加仑原油熊熊燃烧起来,升腾起500英尺高的火焰,机械设备、通信 设备和各种建筑崩裂,发出爆炸的闪光和撞击声,而这一切之上悬着一片巨大、险恶的黑色浓烟所形成的顶盖。那是一幅古怪而可怕的景象。
16日,我们将英缅第1军司令部从品河岸边移驻圭久。从防空和通信联络的方面来看,圭久 是一个好得多的位置。幸亏我们这么做了,因为当晚天黑不久,日本人化装成缅甸步枪团,突然从我们刚离开不久的那个地方进攻公路。我们得 到消息时,英缅第1军司令部附近的唯一部队是 缅甸边防军的一支特遣支队。普赖斯上校 (Colonel Pryce)是我的参谋班子中一个不屈不 挠的军官,我让他负责缅甸边防部队的所有部队,很幸运的是他可以领导缅甸边防部队。他们在黑暗中进行了一场快速反击,虽然难以捉摸的日军集群狙击手和轻机枪手又返回来了,并制造 了一些麻烦,但是在经过一场艰苦的战斗后他们 还是将日本人赶出了那条公路。尽管有这些情 况,运输还是开始畅通了。保护公路的一部分高 射炮遭到了敌人的伏击,经过一番战斗之后,它们被敌人缴获了。在一些路过坦克的帮助下,我军进行了一场反击,重新夺回了那些高射炮,当 时日本人正企图放火烧掉它们。我遇见了突围出 来的这支部队,一门高射炮的轮胎还在燃烧。那些英国炮手被烟熏黑了,但依然乐观。他们的射击也没有受影响,因为当天稍晚时候他们击落了 7架敌机。这里到处都是目标。
在品河以南,敌人渗透进了仁安羌城里,且 攻击了发电厂的守军。英缅第1师筋疲力尽地杀出一条血路,踏上公路,但还在仁安羌以南。17 日凌晨时分,他们得知日本人已经先于他们进入了仁安羌。那天夜里,斯科特开始在仁安羌南郊集结又渴又累的士兵,其先头部队则继续前进, 增援发电厂的守军。4月16日午夜,他们炸掉了发电厂,完成了整个油田的破坏工作。
品河以北—在原来我们英缅第1军司令部的所在地—敌军以更多的兵力再次出现了,并且重 新建立了路障。这次除了普赖斯及其边防部队的 廓尔喀部队,那里可用的兵力还有一些西约克郡 团的官兵和一些从南面撤过来的坦克。我军发起 了协调一致的攻击,再次扫清了那条公路,给敌人造成了沉重的伤亡,日军留下了许多穿着我军军装的尸体。运输车队随后又一次越过渡口前进,但在被迫停下的时候,遭遇了空袭,损失了众多车辆。更多敌人出现在这个被清理掉的路障南面,大约有1000人,遭到了我们炮兵的有效轰击,但他们再次建立了一道路障,这次靠近品河渡口。这种形势无法令人鼓舞,得知中国新38师 第113团刚刚到达皎勃东时,我大大地松了一口 气。我跳上我的吉普车去会见他们的指挥官,并 且给他下达命令。
除了那个在东敦枝很不情愿加入我们的游击 营,这是我第一次指挥中国军队。在皎勃东村, 依然耸立着的房子已经为数不多,在其中一栋的楼上房间里,我找到了那位团长。
他是个身体单薄但外表粗犷的小个儿中国人,长着一张真正一本正经的脸,挎着一副双筒望远镜和一支大驳壳枪。这个团的英国联络官为我们做了介绍,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我们握了握手,然后用一张地图谈起了正事。当我描述形势时,这位中国上校给我留下了很聪明的印象,他很快就明白了 我想要什么,即带上他的团,乘坐我准备好的卡 车,马上前往品河,然后派运输车队尽快返回去 接下一个团。我解释说,我的打算是,用这两个 团,或者如果可能的话,用整个师于18日早晨发 动进攻,协助英缅第1师突围。完全解释完这一 切后,我通过翻译问他是否明白。他回答明白 了。
“那么让我们开始行动。”我高兴地说道。翻 译了这句话之后,联络官与这名中国团长进行了 一大段中文交谈。他说,在接到师长孙将军的命 令之前,他无法离开皎勃东。
“但是,”我解释道,“孙将军已经归我指挥 了。如果他在这儿,我会告诉他让你去做我告诉 你去做的事,而他会照办。难道这不对吗?” “对的。”这位团长心甘情愿地表示同意。 “那好,我们开始行动吧。” “但是我不能走,除非我得到孙将军的命 令。” 这样的对话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我恨不能用 这位上校的手枪把他毙了。最终,当我正感到绝 望时,他突然微笑起来,并且说道:“那好,我会 照办!”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我怀疑在我 们会谈的过程中,进进出出这个房间的各军阶中 国人肯定已经带来了孙将军的口信,告诉他按照 我要求的去做。一旦他开始行动,我就对中国人 没有任何怨言了。的确,此后几天我开始非常喜欢他了。
事实上,我非常喜欢与我共同作战的所有中 国人,或者说几乎所有中国人。他们是很可爱的 人。作为军人,他们具有优秀战士的基本品质— 勇气、吃苦耐劳、乐观,以及热爱祖国。
与他们 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很快就发现我们相处得很好, 我记得关于我们盟军的三件事:
1.时间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他们虽然 有获得成功的希望,却没有任何基于精确时 间的计划。无论进攻敌人还是前来吃饭,说 好的8时可能是指4时或者可能是指12时。
2.他们常常偷窃他们附近的任何东西: 物资、口粮、卡车、铁路机车,甚至从我们 司令部偷通知告示板。为此而大惊小怪甚至 觉得不正常,则毫无益处。毕竟,如果我是 中国军队的一员,四五年来一直在打仗,却没有任何供给、运输或者名副其实的医疗机 构,而只能依靠从别人那里收集东西而使我 自己活下来,我就会对财产有许多同样的想 法,否则只有死掉。
3.对一个中国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面 子”。我想“面子”可以被解释为一个中国人受 到其他人的尊重。事实上,无论“面子”是什么,无论其令人讨厌的后果可能是什么,如 果能向一个中国人提出一个建议,而实现这 个建议会在同事们中给他带来威望,他几乎 总是予以接受。对一个西方人来说,这一点 应该被好好记住,这是一种人性。中国人不 是世界上唯一对邻居们“怎么看”感到不安的 人。
那天晚些时候,新38师师长孙立人中将来 了。他是一个身材单薄但很匀称且相貌英俊的男 人。他的年龄大约在25岁到45岁之间。他为人机 警,精力充沛,性格直爽。后来,我发现他是一 个很好的战术家,行为冷静,但内心积极进取, 我和他打交道时,完全直来直去。此外,他还有 巨大的优点,就是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略带 一点美国腔,正如他自豪地告诉我的,他曾经在 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学习。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可以 为孙立人感到骄傲,他在任何军队都会是一位优 秀的指挥官。
我和他讨论了第二天上午进攻的各种细节。 他有些多疑,我想曾经在什么地方有人警告过 他,让他提防被狡猾的英国人算计。我们的所有 盟军最初都因我们可怕的精明而心生疑窦,这是 一种奉承,但有些令人不安。孙立人给我留下了 深刻印象,但最重要的是要获得他的信任。他的 师没有自己的炮兵部队或者坦克,我因此安排我 们在品河北边的所有炮兵都要支持他的进攻。我 决定在当时当地的情况下,这些装备不是被用 以“支持”他,而是由他直接“指挥”。历经磨难的 英军第7装甲旅安斯蒂斯旅长,听见我做出这个决定时,用如同一只受伤黑鹿的眼神看着我,但 他还是可以应付自如。他和孙立人相处极好。实 际上,我和孙立人私下商定,在使用装甲部队时 应先与安斯蒂斯商量,即使对于一个没有运用坦 克作战经验的英国师长,我也会这么交代。孙立 人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他这样做了。据我所 知,他是第一个实际指挥一支盟军炮兵和装甲部 队的中国将领,他在自己人那里的“面子”因此大 为增长。那些炮兵和坦克手,尽管在语言方面存 有极大的障碍,但还是以英国军人的方式,很快 与新战友相处和睦起来。我根据双方的反馈予以 确信,他们的合作不仅是紧密的,而且是最为友 好的。
4月17日至18日夜间,英缅第1师的后卫部队 靠近仁安羌。他们依然没有水,因为日军处于他 们和品河之间,并且已经乘船到达,还据守着河 岸。我与斯科特的唯一联络渠道是,通过英军第 7装甲旅旅部,用无线电联系随斯科特行动的坦 克连通信小分队。我们尽可能地用密码通话,我 再次发现下属师长是亲密朋友存在一个巨大的优 势。我们的通话混入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诸如我 们各个孩子的年龄、我们在印度住过的平房房号 和其他个人事务。我们说的很多话都不用廓尔喀 语,他很清楚聪明的日本人可以听懂廓尔喀语。 我们用这种方式协调好了第二天早晨的攻击行 动。日本人唯一掌握的信息看来是我们区分中国 人和日本人的暗号。我们曾经因为把日本人当成 中国人而引起了麻烦,因此有必要不把中国人当 成日本人。识别身份的信号必须既简单又容易看 到,于是我告诉中国人,他们一看见印度人、廓尔喀人或者英国人时,就把他们的帽子放在步枪枪口上,并将其举过头顶。这个约定用密码发出,但敌人也许拦截并破解了密码,也许看见中国人发出这个信号立即领会了意思,于是照样模 仿,第二天晚上日军有时竟然也使用这个暗号。
这个计划大体上是,英缅第1师向北面突 围,同时中国军队南下品河,扫清浅滩渡口的日军路障,并且抄到试图阻挡英缅第1师的日本人 背后。我依然有些怀疑我的朋友——那位中国军 队的团长——是否会发起这次进攻,是否会像他 应该做的那样向前推进,或者是否有什么顾虑而像昨天一样延迟进攻。我向孙立人提到这一点, 他马上说:“我们去看看吧。”我们出发去第113团 团部。到了那里,据我所见,上校已经让所属各 营做好了进攻准备。那位上校知道我为何而来, 于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小眼睛里闪动着,他 说:“我们现在去一个营看看。”我们跟他走。
在那个进展顺利的营部,营长通过孙立人告 诉我各连的部署。我感到我们的盟军在认真执行任务,于是表达了满意之情,并准备回去。但我 也不是能那么容易走掉的。那位上校眨动着更加 意味深长的眼睛,说道:“我们现在去一个连看看。”
进攻即将开始之际,我不确定哪一个连队是 我想要去的地方,但现在这对我是一个“面子”问题。所以,尽管我很不喜欢,我还是继续沿着一 条很浅的干涸河床,躲躲闪闪地向一个连指挥所走去。我们在那里待了不久,进攻就开始了,这些中国军人毫不犹豫。我认为他们中的很多人肯定有在战火下行动的经验,因为他们很熟练地利用地形。中国人突破掩体时,日军枪炮齐发,但他们的射击像往常一样又高又差。那位上校向我转过身来。这是一个尴尬的时刻,我以为他要说:“我们现在去一个排看看!”但他没说,而是看着我咧嘴笑了。只有一个优秀而老练的军人, 在周围子弹横飞的时候才能那样咧着嘴朝你笑。
我们看到中国人攻到了品河并且扫清了北 岸,但没能夺取日军强力据守的浅滩渡口路障。 即使使用坦克,由于受到松软河床上沙子的阻 碍,也无法驱赶防守的敌军。孙立人匆忙地准备着另一次进攻,当时由于他与各部队的通信联络极差,且各个部队交错混杂,我认为他不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很快重新开始攻击。
与此同时,英缅第1师已经切实投入到油田 之战中。那是一场残酷的战斗。那天的气温达华 氏114度。战场是干燥而难看的黑页岩构成的油 田,到处散布着被破坏的井架,火焰从油罐里呼 啸着喷出,到处都是四分五裂的机械设备和燃烧 的建筑。这一切之上笼罩着巨大的烟幕,而且那 里一滴水都没有。
早晨6时半,英缅第1师发动了进攻,在炮兵 掩护下,取得了进展,但大炮的炮弹变得越来越 少。这时,一些缅甸部队动摇起来。尽管这条支 线公路已经被肃清了,而且大量运输车辆几乎已 经到达了品河,但被日军拒止在南岸。这个师的英国和印度部队顽强作战,越过了一道又一道山脊,而日军死守着每一道山脊。一支皇家恩尼基 斯林燧发枪团第1营的分遣队拼死穿过重重敌阵 到达品河,他们热情地向在那里的部队欢呼,以 为他们是中国人。但那些人是日本人,他们诱伏 了爱尔兰人。坦克对这道路障进行了最后的进 攻,但敌人有若干门反坦克炮,而且这些坦克纷 纷陷入松软的沙子中不能移动,变成了敌人的固 定目标。这场进攻,像中国军队从另一边发动的 进攻一样,逐渐陷于停滞。
据报告,更多日军正从东面而来,且据报, 江上也有敌军。形势变得很严峻。下午4时半, 斯科特通过无线电报告,他的士兵由于缺水、持 续的行军和作战已经精疲力竭。他认为,他能够 坚持到当天晚上。如果等到第二天早晨,他的士 兵依然没有水,他们就会变得非常虚弱,只有很 少的力量甚至没有任何力量重新发起进攻。他请求允许破坏大炮和运输车辆,于夜里拼死突围。 斯科特是最后一个描绘一幅极度黑暗画面的人。 我知道他的士兵几乎到了强弩之末,而且处于一 种绝望的状态。我忍不住想,但愿他不是只有我 一个这么亲近的朋友。我想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们,还有很多其他人的妻子,在英国、印度和缅 甸,她们的心会在几英里之外的那片沉沉黑云之 下。现在回忆起那一幕是多么愚蠢啊!最好将其赶出我的脑海。
最好将其我想了一会儿,戴着话机坐在车厢里,无线 电操作员蹲在我旁边,焦急地看着我的脸。这时 我告诉斯科特,他必须坚持下去。我已经命令中国军队第二天早晨利用所有能用的坦克和炮兵再次发动攻击。如果英缅第1师那时发动进攻,我们应该能够突围出去,从而挽救我们宝贵的大炮和运输车辆。我也担心,如果我们的士兵在黑暗中分散出来,而中国人和日本人混在一起,我们的士兵无法分辨,那么损失将极为惨重。我知道斯科特做得到,他说:“好吧,我们会坚持下去。 我们会在明天早晨竭尽全力。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比尔,让那些中国人发动攻击。”
我走出车厢,感到心中充满了一种男人才会 有的绝望。一些人正站成半个圆圈等待着我,其 中有两三个是我手下的参谋,一两个来自装甲旅的军官,还有孙立人和几个中国军队的联络官。 他们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我。所有的指挥官都 明白那种表情。当事情进展不利的时候,当最具 信心的参谋人员和最顽强的士兵想要坚持下去的时候,他们会转向其上级寻求支持,指挥官们都看到过自己参谋人员和士兵的这种眼光。而有时候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感到非常孤独。
“好了,先生们,”我说道,但愿摆出一种充 满信心且乐观的表情,“本来咱们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的!” 那群人中有一个人以一种阴沉的声音,只用 一个词儿回问道:“怎么说?” 我真恨不得灭了他才高兴,但我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哦,”我咧嘴笑着说道,“有可能会下雨!” 两个小时后,雨下得很大。当我爬到一辆卡车下面避雨时,想到了那个家伙,但愿我当时就灭了他。
一整夜,我们就坐在品河边由一圈坦克围成 的车阵中。我们能听见、看见日本人炮弹的爆炸 和闪光,能看见迫击炮弹接连打击着斯科特残余 的士兵们。他的大炮没有还击。现在他的大炮每门炮只有大约20发炮弹,这些炮弹要留待明晨使 用。时间在流逝,日军屡次发起了步兵进攻,他们试图借着黑暗和炮击的掩护攻入我军阵地。这 些进攻一轮接着一轮,但都被击退了,但肯定是某个缅甸部队惊慌失措了,放弃了他们的阵地, 因而给英国和印度部队增加了额外的压力。
我们在黎明前受到了一次沉重的打击,这样 迎来了新的一天。按照计划,中国人将越过品河 进攻渡口以南约1英里处的推岗(Twingon)。本 来我希望战斗在天亮以后立即打响,但中国人却没能按时做好准备。经过大量交涉后,他们答应最早在12时半发起进攻。这时我面对着这样的问 题:要么告诉斯科特停止原本在7时开始的进 攻;要么让他按既定计划实施。我决定让进攻如 期进行,而不是让他的士兵和运输车辆处于日军大炮、迫击炮和空袭的打击之下,挤在一起,又没有饮水。
7时,英缅第1师重新发起攻击,但取得了一 些进展后,一支得到增援的日本守军却阻挡了他们。与此同时,在品河北岸,我们一边还在催促中国人加快他们的准备工作,一边设法拼凑一支小规模英军部队发动进攻。那天上午,实际上一个坦克连和西约克郡团的一些士兵越过了品河。 如果不是因为战斗中那么常见且令人发怒的不幸事故,这个小小的胜利本来有可能得到扩大的。 一个远在队后的军官得到一个报告,说有一支强大的敌军正在推进,企图切断在圭久附近集结的我军退路。他不知道未来的战事,更不知道威胁他的那支部队并不是日军而是中国军队,于是他命令坦克以及协同的步兵后撤,以应对其实是想象出来的新危险。
英缅第1师再一次被阻止在一个狭小的防区 内,且受到敌人猛烈的炮击。炎热难当,依然没 有一点饮水,部队精疲力竭,而且他们已经遭受了沉重伤亡,伤员当然还和他们在一起,没有撤出。在这个阶段,那些缅甸营,尽管军官们做出了种种努力,但还是瓦解了。英缅第1旅报告说 他们的许多部队不再可靠,甚至英印第13旅也说他们的一些部队动摇了。这一点几乎毫不奇怪, 他们受到的考验实在太严重了。
中国人的进攻,原来答应12时半进行,后被 拖延到14时。快到14时的时候,进攻时间又被推 迟到16时。我们要求其无论如何15时开始进攻。 这些拖延当然令人发狂,但那时我还没有了解到 时间对于普通中国人并没有多少意义。实际上, 由于他们缺少通信设备,缺乏疏散伤员的手段, 缺乏补充弹药,以及他们训练有素的下级军官不 足。所以毫不奇怪,他们整顿、重组和重新开始 发动攻击要花费时间。这个问题不在于孙立人, 他是全力以赴并且愿意进攻的,但他有那么多下 属,他们承诺了却并不采取行动,而且孙立人下达的命令在传达过程中发生了许多拖延和错误。
他们遇到的一个真正问题是水。在补充足够的水 之前,他们无法实施进攻,然而他们又没有储水 的工具,只能用竹扁担挑着几个铁皮汽油桶运水。我们还有为数不多的运水汽车,我令其中一辆开到靠近他们的前线,并且命令这辆水车连续不断地前后运水。这辆水车第一次去了就再没有回来。最后,那个英国司机步行着走了回来。他以军人的方式添油加醋地说道,在抽空了水罐车后,那些中国人不顾他的抗议,也抽空了冷却器里的水。而当他离开寻求帮助时,他们还试图抽空汽油箱!孙立人处理了这次意外事件,我们要回了那辆运水车,让其定期送水。即使这样,当我在中国军队的一个前线指挥所时,一个身材高大而肥胖的中国军官还是喋喋不休地向我抗议说,他的士兵没有水就不可能发动进攻。他对此 情绪十分感激动。我注意到在他动情地描述士兵所受痛苦的整个过程里,他的皮带上却挂着一个大大的水壶,甚至在他比手画脚地说得最来劲的时候,那个水壶撞击着他那宽大的臀部。我默默地走到他面前,拿起那个水壶,摇了摇,里面的水满到了瓶塞之处。他滔滔不绝的话语停顿了一小会儿,那些旁观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然后所 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包括那位胖军官。他再没有任何耽搁,同意在15时发动进攻,这次他们做到了。
十分不幸,在此之前,我们与斯科特的通信 联系中止了,他最后的绝望突围没能与中国军队 的攻击形成协同。他的坦克连已经找到并清理出 一条崎岖的道路,向东通向品河,我们希望这条 路可以通行车辆。斯科特本人组织了撤退纵队, 大炮在前,伤员在救护车上,卡车跟在其后,再 后面跟着炮击中幸存下来的车辆。斯科特以坦克为前锋,步兵纵队开始走上这条狭窄而崎岖不平 的小路,穿过低矮的丘陵。但是,小路变成了沙 子路,走在前面的救护车被沙子陷住了,纵队停 了下来。斯科特下令将尽可能多的伤员装上坦 克,并放弃车辆,步行杀出血路渡过品河。他的 士兵执行了命令,有些以个人为单位,有些以小组为单位前进,他们在河的另一边遇到了中国 人。
当看见品河里的水时,那些和他们一起突围出来的骡子都发狂了,士兵们脸朝下跃入水中。 那些面容憔悴、两眼发红的英国、印度和缅甸士兵,摇摇晃晃地走上河岸,那是一幅惨烈的景 象,但我看见的每个士兵依然携带着他的步枪。 那个师的两个旅到达仁安羌的兵力不超过一个旅,其中牺牲和负伤的人占了20%,损失了大部分大炮、迫击炮和车辆。所有这些损失,无论是人员还是装备,都是无法补充的。经历这场战败之后,在休整之前和尽可能好地改编好之前,这 个师没有任何作战价值。那天夜里,我们在圭久附近地区收容了该师的残部。
中国人发动进攻时,表现极为出色。对于得 到坦克和炮兵支援,他们甚为激动,展开真正的 猛攻。他们拿下了推岗,解救了大约200名我军战俘和伤员。第二天,4月20日,新38师再次发 动进攻,运用坦克渗透到仁安羌城内,击退了日本人的一次反攻。战斗十分激烈,中国人作战英 勇、予敌重创,这一点有我们的军官作证。孙立人估计日军将在21日黎明发动一场真正激烈的进 攻。我同他讨论了这个情况,并且同意他应该撤出城内,回到品河河畔。他的师已经旗开得胜, 我不想在仁安羌这个空城进行逐房逐屋的巷战消耗之后再撤离。尽管我从美国人那儿听到一些中 国人不愿意战斗的故事,我也曾记得与英属香港团的中国人一同服役的有位军官对他们的评价, 我认为中国士兵是勇敢和坚韧的。我坦承,对于 中国士兵在获得适当坦克和火炮支持下的表现, 以及展示出来的积极进攻精神,我深感震惊。我从未想能遇到像孙立人将军此等才能的中国将 领。
当我与共克时艰的参谋长及骨干军官戴维斯 讨论这个问题时,我们认为自己看到了一个回击日军第33师团的机会。说实话,我们的英缅第1 师无论在建制还是装备上,都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师,现在已无法作战,我们派其到未成为战场的波芭山(Mount Popa)进行休整。一周或两周后,我们可以希望该师能以一个旅的兵力重返战场。如果我们能够得到还在东敦枝的英印第17 师,加上中国的新38师和我们能够集结的其他部队,我们就可以尝试进行一场反击。戴维斯和我 总是搭建纸牌屋,又看着其倒下来,而我们却再如此重复。所以,我们重新请求英缅军让英印第17师从东敦枝加入我们。与此同时,新38师一如既往和英军第7装甲旅掩护着奄奄一息的英缅第1 师。
当英缅第1师最后突围时,我们的一些重伤 员有必要被留在那些救护车里。一个年轻的炮兵 军官自愿回去一探究竟。他趁天黑出发了。那些 救护车依然停在那条小道上,但车里的每个士兵的喉咙却被人割断了,或者被人用刺刀刺死了。
作战不利的不只是我们,仁安羌战役正进行 时,日军进攻了在掸邦的中国第6军,战局令人担忧。事实上,现在已经进入缅甸战役的最后阶 段。当中国第5军被逐出同古向北退向彬马那 时,第6军正占领了曼德勒—仰光铁路和锡当河之间的一些小山。这个区域蛮荒而又崎岖,东西向的同古—茂奇(Mawchi)公路和南北向茂奇— 包拉克(Bawlake)—垒固公路经过此处。中国暂55师从垒固沿茂奇公路纵深展开,而第6军的 另一个师,第49师还在更远的北边,第93师则远 在景栋。4月初,日军第56师团大约一个加强旅团兵力的分遣支队开始向茂奇推进。英国人指挥的克伦军刚刚组建且训练不足,但仍试图延迟日军的进攻,他们和中国军队被日军击溃。茂奇有世界上最有价值的钨锰矿,都落入了日本人之 手。中国人撤退到包拉克—凯马漂(Kemapyu) 地区的一些坚固阵地。中国暂55师师长请求增 援,第93师和第49师的一个团接到命令前往垒固。但一个团却留在了垒固西北10英里处的孟派(Mong pai)。
由于后勤补给状况不好,没有恰当地使用拨给他们的运输车辆,以及遇到了中国军队调动经常会发生的困难,这些增援行动推迟 了,中国暂55师前线部队再次撤退。中国军队虽 然阻止了日军的一次正面进攻,但4月16日日军 又发动了一场侧翼包围行动,双方都遭受了沉重的伤亡后,暂55师被迫进一步撤退到包拉克。第二天,敌军切断了包拉克西面的公路,这样就孤 立了暂55师的大部分部队。18日一整天,中国人苦战力图杀出一条撤退的通路,但告失败。突然 间,所有同暂55师的电话和无线电联络都终止 了,该师已被击溃了。18日早晨,日军的装甲车出现在垒固以南只有9英里的地方,第6军匆忙撤出垒固,只留下部分有组织的后卫部队。日本人沿一些小路迅速突进,切断了第6军后面的达西 —雷列姆(Loilem)—景栋主要公路,第6军溃散,连桥梁道路都没有摧毁就慌忙撤退了。4月20日,第6军的残部在和榜(Hopong)以东12英 里及垒固以北80英里处的阵地停了下来。
4月19日,亚历山大将军、史迪威和我开会 决定下一步行动时,我们认为这可能是中国第6 军的实际情况。我们在此基础上制订了计划,正受日军进攻的中国第6军处于极佳防御位置,即使不得不后撤一些,也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挡日军 的进攻。在第5军的战线上,日本人占领同古 后,又发动进攻,并于4月5日夺取了同古以北15 英里的耶达谢(Yedashe),中国人已经缓慢地退 回到彬马那。杜将军希望在彬马那发动另一场“长 沙会战”。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无视史迪威的命 令,没有派一个师去接防东敦枝,但日本人的空 中侦察和间谍已经发现了他的陷阱,敌人不会上 当。杜将军在这个地区还有3个师,敌人没有任 何迹象要在这里发动进攻。中国人的第66军的新 28师在曼德勒,而新29师这个时候还在入缅途 中。这样史迪威就能够指挥3个军的整整7个师或 8个师,又或者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第九 个师即新38师正在我的指挥之下。 官兵之间已经讨论了很多关于弃守缅甸北部 并集结部队撤到印度和中国的想法,以挽救在缅 甸的军队。作为一种预案,以防万一也许会决定 这样做,3月底,英缅军司令部已经制订了计划 大纲。建议方案是:
中国第6军和第66军
萨尔温江以东部队直接撤回中国,萨尔 温江以西部队经昔卜(Hsipaw)和腊戍撤回中国。
中国第5军
经由腊戍撤回中国。
英国部队
1.英军第7装甲旅和英印第17师的一个加 强旅撤到腊戍,随中国第5军一同撤至中 国。
2.英印第17师(欠一个加强旅)经由曼 德勒—瑞保—杰沙(katha)—胡康河谷撤到 印度。
3.英缅第1师经由葛礼瓦(Kalewa)—德 穆(Tamu)撤到印度。
这个计划的目的是:第一,保护从缅甸到中 国和印度的退路;第二,让一支英国军队和中国 人一同撤退,以确保盟军保持积极性。
我个人根本不喜欢这个计划。首先,我不喜 欢让任何英国部队进入中国。他们在遭受饥荒的 地区实际上不可能得到后勤补给,他们将以令人震惊的状态抵达中国,也没有人为我军宣传,而英国人和印度人将对前途感到极其沮丧。我极力主张,如果我的军必须从缅甸撤出,则必须全部 经葛礼瓦进入印度,而且这也有利于保卫印度。 我还要求中国的新38师应该和我们一起经此路撤至印度,中国的其他部队则经由腊戍退回中国。
即使现在我依然认为有机会扭转对日军的形 势,并且可以避免放弃缅甸。我带着一个由我和 戴维斯制定的建议参加会议,即利用日军第33师团在仁安羌暴露的位置,发起进攻并将其摧毁。 为此,我希望能短时间地再借调一个中国师,如果有可能的话,借调两个中国的师,加入我的新 38师。我打算用这些师从北面和东面攻击仁安羌。同时,英印第17师最后从东敦枝撤出,经马圭,从南面攻击敌军后方。以重新组建的英缅第 1师据守各个“撤退点”。我感到有一个很好的机 会,如果快速行动,就可以粉碎日军第33师团。 如果我们做到了这一点,我计算从那时起,各个发动攻击的师要花一周时间到达仁安羌。我们所处的局面将是越过锡当河,到达面对中国第5军 和第6军的日军侧翼和背后。我知道这样有一些 雄心勃勃,但还是存在机会。史迪威和我都认识 到,这是我们的最后机会。我发现他像通常那 样,准备支持一个进攻性的行动,准备走很远的路来帮助我。他自然也急于做任何事情以阻止我 的英缅第1军进一步向北撤退,因为这样将暴露 中国第5军的侧翼,使其遭到伊洛瓦底江一带日军部队的攻击。他答应给我中国第5军的第200 师,我要求该师尽可能快地到达皎勃东。我还希望他从曼德勒再派一个师跟过来,但是我无法确信这一点。亚历山大将军请求上帝保佑这个中国师能够顺利转隶,但他依然拒绝批准从东敦枝撤退英印第17师,因为他觉得那么做会暴露中国人的侧翼。这当然致使我们的计划压缩,但我认为主要问题在于让中国军队到皎勃东去。那时我们能够预见英印第17师的情况。我回到位于圭久的司令部,我比前段时间更为高兴,与戴维斯一起 着手准备我们的杰作—英缅第1军的第5号命令, 我们将要找令人敬畏的日军第33师团算账。唉, 这个命令永远没有发出!
中国军队前线的战事达到了高潮。到4月21 日,他们的第6军实际上已经瓦解了。日军以机 械化步兵、坦克和装甲车组成相对小股的支队, 快速运动,不断地包抄、切断企图在狭窄战线上据守主要公路的中国军队。那天,日军到达了和榜;第二天,即22日,他们将中国人驱逐出了阵 地,中国军队经和榜以东向通往中国公路上的雷列姆撤退。雷列姆遭到来自空中的轰炸和来自地面的焚烧,这时中国人试图再次据守雷列姆以西大约8英里处的公路。日军又实施了一次包抄, 占领了雷列姆,而中国军长甘将军和300名士 兵在雷列姆公路上成了一群溃兵,这是他剩下的所有士兵。中国的第93师已从景栋前进到距雷列姆不足20英里的地方,这时得知日本人已经占领 了雷列姆,于是掉头撤退了。甘将军率残部撤退 到景栋,与第49师、第93师余部及暂55师残部会合。第6军残部与这些兵力会合后,在甘将军的率领下退入中国。景栋那时被日本人控制下的泰国军队占领了,这条向北通往腊戍的公路,向敌人敞开了。
我们英缅第1军完全不知道发生的这些灾难,反而很高兴史迪威迅速兑现了他的许诺,将 中国第5军的第200师派给我们。尽管要找到运输工具困难重重,该师还是到达了密铁拉,其先遣团开始乘着卡车前往皎勃东。从表面来看,我认 为第200师几乎和新38师一样优秀。20日傍晚, 在花了一些时间看中国士兵下车后,我回到我们的司令部。晚饭后,我和戴维斯正在司令部为那个著名的第5号命令收尾,这时一个参谋进来问道:“你们知道吗,皎勃东的那些中国人正打点行装,又要往回走了?”他们真干得出来!
史迪威最终收到了关于中国第6军崩溃的近乎精确的情报,他已召回第200师,进行一次绝 望的尝试,以挽救形势。英缅第1军从未收到史迪威的相关电文,但鉴于他的临时参谋机构以及中国军队的通信状况,这也不足为奇。日军将第 6军驱逐出雷列姆时,还占领了雷列姆以西且位 于雷列姆—达西主要公路上的东枝。日军若进一步攻占达西,将到达仍在彬马那附近的第5军背后,从而可能导致第5军重蹈第6军同样的命运。 史迪威集结了第200师和新22师的一个团,亲自 率领收复东枝,4月23日发起进攻,24日成功重夺东枝。由于中国军队不情愿执行史迪威的命令,给他造成了极大障碍,于是,拿出了为数巨大的现金奖励,才保障了攻击东枝的动力。第 200师继续向东推进,于25日将敌军逐出和榜, 歼敌大约500人,并占领了雷列姆。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就,只有依靠史迪威的指挥和这支前线部 队才可能做到。此战堪称勇敢豪迈,但这只能是 最后的努力,中国军队的崩溃已经不可救药。第 6军已经荡然无存,第5军大部也陷入零散的混 战,在一个广阔的地区对付一些小股日军。史迪 威既没有参谋人员也没有无线电通信工具,只能指挥局部性小规模战斗,之后他的司令部极为迫 切地需要他,于是他不得不回去。史迪威走后, 反击行动也就逐渐停止了,中国军队向北沿着雷列姆—腊戍公路撤退。
中国第66军军部和新28师(欠一个团)以及新29师之一部负责防守腊戍地区。他们于4月26 日至29日之间到达腊戍,稍微向南探了一下,与 日军的一支部队遭遇,于是又撤回腊戍。与此同时,当日军掉头进攻时,第5军的运输车辆和装甲车也遇上了灾难,该军正经腊戍撤回中国。这 些车辆本来是第66军军长张将军的无价之宝, 他正试图阻止敌军的突进。然而由于中国军队的指挥官十分缺少合作精神又彼此猜忌,更由于没有更高层指挥官的控制,他只能是一无所获。在腊戍的大量物资储备和军火弹药被摧毁,然而仍然留下很多并落入了敌人之手。4月29日,敌人 攻击腊戍,经过一场所谓恶战之后,占领了腊戍。日军投入战斗的兵力有30辆轻型坦克、一些 装甲车、12门大炮和只有卡车运载的两个大队步 兵。张将军只带着3000士兵从腊戍撤退,打了两三场后卫战,突围撤回中国。日军继续进攻八莫 (Bhamo),扑向瑞丽江(Shweli)大桥,这座 大桥由当地一个缅甸营松散守卫,在大桥还没有 来得及被摧毁之前,日军就毫无妨碍地横扫而 过。日军于5月4日进入八莫城,5月8日占领了密支那。
在史迪威指挥下曾攻占过东枝的第200师和 新22师的那个团到达了曼德勒—腊戍公路上的昔 卜,他们发现腊戍已被日军占领了,遂返回了眉 苗。他们随后北撤到达抹谷(Mogok),并在抹 谷发现了新28师留下了一个团,该师余部则前往了腊戍。这支联合部队随后撤向中国。留在缅甸的唯一中国部队是第5军残部和我的新38师。
当我们4月19日举行会议时,日军对第5军的 压力已经增加了,第二天中国人被迫撤出彬马 那。第96师后退了大约12英里,但很快又失去了阵地,该师的一个团被日军分割、包围、击溃。 除了被史迪威带去东枝的一个团,新22师正据守 着标贝(Pyawbwe),4月25日该师也遭到日军的侧翼包抄,被迫于当天夜里撤退。新22师的机械化运输部队已经溃散至腊戍,这加剧了第66军的混乱状态,该军也试图到达腊戍地区。这时,第96师和新22师已经不再是作战部队,他们无序地经达西撤往曼德勒。这几个师,特别是新22师, 曾经打得很好,但日本人的包抄战略使其损失惨 重。
4月前三周发生的战事,使得有必要调整英 缅军的计划。4月23日,一个修正过的命令发给 了史迪威和我,在中国军队失守密铁拉后执行。 按照这项命令,英印第17师和英缅第1师残部应 该坚守钦敦江两岸以保护葛礼瓦,英军第7装甲 旅和中国新38师应该据守穆河(Mu River)到伊 洛瓦底江一线,中国第5军的新22师、新28师、 第96师应于曼德勒以南地区,防守密埃河 (Myitnge River)的各个渡口。曼德勒—仰光铁 路以东的所有中国部队前往腊戍整编。英缅军的 企图仍然是,如果撤出缅甸变得必要,一些英国 军队,包括英军第7装甲旅,将随同中国人退入 中国。我所处的职位不用全面评估此举的政治影 响,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确信,让处于当前状 态下的一支英军部队进入中国,将是一个严重的 军事和政治错误。
4月25日,亚历山大将军和我在曼德勒以南 25英里处的皎施(Kyaukse)见了刚刚攻克东枝 回来的史迪威。第6军的完全消失和另两个中国 军的迅速瓦解导致形势异常严峻。我们不再有任 何机会发动反击战,日本人打算牢牢控制住腊 戍,以致我军无望据守缅北。随着中国人的迅速 消失,从现实出发,我们现在应该决定将我们的部队尽可能多地且尽可能完整地撤出缅甸。基于此,英缅军司令官命令从曼德勒以北总撤退,而 且由于中国人在这样的撤退中无法自卫,还命令 我的军延伸到中国人的左翼,在中国人沿密铁拉 —曼德勒公路和铁路向北撤的过程中,作为中国 第5军撤退的后卫。全军立即开始撤退。的确, 到目前为止,中国军队陷入全面混乱状态。
如果我们要制止日本人跟在中国人后面于曼 德勒渡过伊洛瓦底江,就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英军第7装甲旅奉命立即全速赶往密铁拉。再次回 到英缅第1军司令部,戴维斯和我取消了我们心 爱且还未诞生的第5号命令,代之发出以下命 令: 1.中国新38师保护皎勃东。 2.英缅第1师(欠尚在伊洛瓦底江以西的 英缅第2旅)完成整编,准备向东沙 (Taungtha)运动。 3.英印第17师撤出东敦枝,迅速向默莱 (Mahlaing)—密铁拉—扎耶特康 (Zayetkon)地区运动,并与英军第7装甲旅 掩护中国第5军撤退。
4月25日黄昏,英军第7装甲旅的坦克在密铁 拉以东插到中国人和正在追击的日本人之间。他 们突袭了敌人的一支装甲和机械化部队,攻击他 们,予敌重创,并击溃了敌军。我们军的防线相 当长,现在色漂(Seikpyu,伊洛瓦底江西岸)— 稍埠—皎勃东—扎耶特康—密铁拉一线。英印第 17师已经撤出了东敦枝和纳茂,在密铁拉—扎耶 特康地区构筑了坚固的阵地,支援英军第7装甲 旅攻击沿主公路和铁路两侧前进的日军部队。这 片区域仍分散着很多溃散的中国小股部队,他们 正在向皎施后撤。我军部队和敌人在密铁拉周边 发生了一些小规模战斗。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我 们的一个由坦克和步兵组成的分遣队遇到了一支 向北进击的日军小规模机械化部队,于是发生交 战。日军逃往并分散在平原上的众多村子里。我 们的步兵准备发动攻击,但被一架敌机的机枪扫 射迟滞了。敌机消失后,我军重新开始进攻,攻下了村子。在肉搏战中,他们消灭了150个日本 兵,俘获12辆卡车和一门大炮。我们损失了两辆 坦克,牺牲了10名士兵,还有一些人受伤。
因为中国人都已经离开密铁拉地区,我命令 考恩退回文敦(Wundwin),他应该据守文敦到 27日16时,然后通过皎施撤退。他的英印第63旅在文敦周围,那天白天几乎一整天都遭到持续轰 炸,同时我们的坦克抵抗企图沿主公路北上的强 大日军步兵和炮兵部队。日军出动了众多轻型坦 克,一旦与我军坦克交火,就匆忙撤至火炮后面 寻求掩护。英印第63旅坚守文敦至4月26日至27 日午夜,然后通过英印第48旅在皎施防区撤退, 并在曼德勒以南占领了阵地,保护密埃河畔的公 路和铁路桥。英印第17师和英军第7装甲旅紧急 执行了艰难的后卫任务,对此,我极为欣慰。
整个这段时间里,关于中国第5军部队,难 以得到可靠的情报。显然,第96师和新22师已经 溃散,以无人领导的队伍尽全力撤退。所有较高 层的指挥机构都已消失,而且无论是中国人还是 美国人的指挥部,都无法可靠判断中国部队的位 置,以及溃兵何时渡过密埃河。偶尔会有一个中 国军官会短暂出现在英缅第1军司令部或者英印 第17师的司令部里,带来一些请求,通常是请求 提供运输车辆,或者询问有关他自己部队的消 息。有一次,我们在夜间派了少量火车到文敦以 北的一个车站,一位中国上校竟然要求我们部队 设置警戒哨,并关闭火车站。如果不这么做,他 担心最先到达的中国军队会惊慌失措,争抢火 车,把车开走,而把其他人留在后面。应他的要 求,一个英印第17师的小分遣队被派回去,及时 地占领了那个车站和周围的一些显要位置。史迪 威将军的一些参谋试图整顿撤退秩序,但徒然无 功,他们到达车站,看见我们的部队在那儿,马 上得出结论,而且无疑得到了中国人的确认,这是英国最后面的后卫部队。这些疲惫不堪的美国人得知还有很多中国人还在南面,于是报告说, 在北撤时,英国人比中国人跑得快。史迪威闻听此言极为不满,以十分冲动的语言致电指责我没有履行后卫职责。我敢说我的神经几乎绷得和他 一样紧了,我们俩都心情不好,这种对我部队的 不公正指责令我十分狂怒,我的部队此刻正在比 他的中国部队更远的南方英勇作战。我很严厉地驳斥了这种指控。这是唯一一次我和史迪威闹翻了,但几天以后他致电于我,撤回那个指控,我认为他的表示近乎道歉。
4月28日,在腊戍即将陷落之际,几乎没有 什么能制止日军向八莫甚至密支那的猛攻。我收 到了亚历山大将军的命令,最后撤退至印度。基 于我军只能暂时防守曼德勒—伊洛瓦底江防线, 详细计划如下:
1.两个旅沿钦敦江两岸撤退,尽可能在 南方迟滞敌军。
2.将一支强有力的分遣队留在密沙河谷 (Myittha Valley)。密沙河在钦敦江以西30 英里,大致与钦敦江平行。
3.英缅第1军的其余部分经由耶乌(Ye-u)向葛礼瓦撤退,留下一支分遣队掩护这条路,所有的政府官员、平民和不能通过其 他路线疏散的难民则经瑞琴(Shwegyin)的道路撤出缅甸。
4.中国的新38师以及其他潜在的中国军队随英缅第1军撤退。
我已极力强调中国新38师应该随英缅第1军 一起退入印度,孙立人很乐意接受这个决定。我 也很高兴看到亚历山大将军现在打算让新38师随 我一起撤出缅甸。据我判断,中国军队的其余部 分,已经全力动身返回中国。
在进行一场激烈后卫战的同时,我们的后方 还横亘着世界最大河流之一的伊洛瓦底江,且只 有一座桥可供通行,这次撤退并不容易。英缅军曾经命令我们军通过萨梅贡(Sameikkon)和曼德勒以西的一些渡口渡江。我对这些渡口有些心存疑虑,因为我们已经有经验,在日军飞机空袭和日军挺进的威胁之下,要管理那些平民水手干活有多么困难。我和我的工兵主任斯威夫特 (Swift)进行了紧急侦察。正如所料,第一个渡 口根本什么都没有,第二个渡口有些驳船搁浅在离岸边几码的地方,第三个渡口有一条小船,一 次只能摆渡一两辆车子。我不怀疑英缅军司令部 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但部署后勤部队越来越 困难。我们面临着要撤退三个师的任务,而且日 军就紧跟在后。我们又没有空中掩护,靠这几个 渡口过江看来前景渺茫。但是,斯威夫特和英缅 第1师的工兵主任可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伊洛 瓦底江船运公司的河船在曼德勒被击沉。斯威夫 特赶到那儿,抢下来一些船,并将其带到下游的这些渡口来。那些驳船也被拉着离开江岸,渡场 附近的情况得到了改进,有了可用的渡口。我们将英缅军的渡运安排称为“毯子”后勤体系,这种叫法源于那个老故事:“我们对他说,"跳吧,我们铺好了毯子’,于是,他就跳,而那里却什么毯 子都没有!”很幸运,我们在“跳”之前先看了看。
4月28日,英缅第1军发出了命令:
1.英缅第1师由萨梅贡渡口渡过伊洛瓦底 江向蒙育瓦(Monywa)撤退。英印第13旅 应渡至钦敦江西岸,以保护蒙育瓦不受来自 南面和西南的进攻。
2.英缅第1旅乘船从蒙育瓦撤至葛礼瓦。
3.英缅第2旅(现在伊洛瓦底江西岸)经 由包克(Pauk)和提林(Tilin)撤至密沙河 谷,在此路线拒止敌人,最终与葛礼瓦以西 的英缅第1师其余部队取得联系。
4.英印第17师(欠英印第63旅)过江据 守伊洛瓦底江北岸敏务(Myinmu)到阿拉加 帕(Allagappa)一线。
5.英印第17师英印第63旅保护通往蒙育 瓦的公路。
6.中国新38师和英军第7装甲旅据守实皆 (Sagaing)到恩刀(Ondaw)的伊洛瓦底江江段。
阿瓦大桥本来被分配给中国第5军越过伊洛 瓦底江之用,但我从英缅军司令部获得批准,英 军第7装甲旅也经此桥通过。在我看来,如果英 印第17师要掩护最后一个中国人过桥,那么他们 也可以在破坏那座大桥之前过桥。英印第17师因 此奉命据守皎施,直到第5军全部到达密埃河以 北。然后,他们随英军第7装甲旅一起过江并摧 毁阿瓦大桥。
由于看到英缅第1师和中国新38师已经顺利 踏上了去往伊洛瓦底江的道路,而且没有太多迹 象表明日军紧跟于后,但来自空中的袭扰非常频繁,我于27日出发去视察比较危险的英印第17师 侧翼。在从西至东的皎施二级公路上,我们遇见 了越来越多的缅甸匪帮袭击印度难民、中国落伍士兵的事。有一次,印度部队正试图修复一条通信线路,也受到他们的攻击。我们很幸运遇上了 英印第17师的一个机动部队,及时地给予那些匪帮以应有的惩罚,他们要为最近的暴行负责。我们同时解救了两名印度兵,其中一个受到严重的肢体毁伤。这里对于独行的车辆、通信或电话巡线员来说绝不安全。
在皎施,我们发现英印第48旅驻扎在一个坚 固的防御工事里。这座小城镇曾遭到猛烈的轰炸和火灾,很多居民和他们的牛陈尸街上。小镇周围的一片稻田,提供了良好的射距,但河岸上有一些香蕉园和茂密的丛林,那条河流经小镇南部 和西部郊区。英印第48旅的卡梅伦旅长下辖4个兵力薄弱的廓尔喀营、12门大炮、一排两磅反坦 克炮部队和一些工兵,总共有大约1800名士兵。 他并没有足够的兵力占领城东散布着宝塔的长长山脊,但按照山地战术,他已沿着山脊布置了警戒哨。我们在那里时,最后的一批中国人和伤了脚的散兵正在通过。卡梅伦用卡车载运步兵以及 让少数坦克进入侧翼和南面,增援英印第63旅, 并在夜间伏击可能尾击的日军。我认为英印第48 旅会出色完成任务,结果确实如此。
那天夜里,英印第63旅带着坦克突围出来, 且继续向前移动,占领了敏建(Myinyan)渡 口。29日早晨,侧翼的侦察队与武装缅甸人发生了一些小冲突,并且解救了更多的印度难民,但此前一些难民已经遭到一些暴行。在主公路南下约10英里处,敌我两军坦克发生了一场短时间的小规模战斗,敌人的一辆坦克被摧毁,而我们的坦克遭到来自空中的轰炸。由于大量的日军增援部队到达,我军部队缓慢地退回了皎施。22时, 在明亮的月光下,日军对我们横跨公路的各个阵 地发动了猛烈的进攻。直到那些呐喊着进攻的日 军距离只有150码时,廓尔喀士兵才开火。敌军 进攻由强到弱逐渐停止了,留下了众多死尸。午夜,一支日本人的机械化运输队和一些牛车几乎撞进我们的防守工事,他们遭到大炮和迫击炮的猛烈轰击。半个小时后日本人发动了另一次进 攻,他们遭到近距离火力的打击,其进攻被我军 粉碎了。第二天早上5时15分,天仍然漆黑一 片,日本人的第三次进攻在混乱中被击退了。4 月30日黎明,一些坦克和廓尔喀士兵冲出阵地, 歼灭了阵地前废墟村庄里的敌人。村里许多日本 人被击毙,我们俘获了几门迫击炮和若干轻型自动武器。廓尔喀士兵包围了38名敌军,他们为此 特别高兴。那些日本人躲避在那条公路下的一个涵洞里。这些敌人属于第18师团,以前我们没有遇到过的日军部队。英印第48旅官兵们总的印象是,与他们的老对手日军第33师团相比,这些新来的敌军,无论勇气还是战斗技能,都要差得多。日军整个白天都向我们的阵地猛烈炮击,但不是很有效,但旅部除外,其似乎已经被精确定 位了。4月30日这一天,整个日军第18师团正在 展开新的进攻,开始使用惯用的侧翼包抄战术。 因此,这个旅奉命在夜间经英印第63旅阵地撤退。15时半我军又击退了日军的另一次进攻,17 时我军遭到敌机的俯冲轰炸,但没有任何伤亡。 18时,在一个营和一些坦克的掩护下,我军撤出了阵地。英印第48旅趁黑在阵地以北几英里处登车,直接通过阿瓦大桥奔赴敏务。这次皎施的战 斗确实是后卫作战的一个辉煌战例。此战不仅使走在最后的中国人能够没有受到骚扰地跨过阿瓦大桥,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喘息的空间,而且我们以极小的代价给敌人造成了重大伤亡。
27日夜晚,我回到了实皆的英缅第1军司令 部。曼德勒曾经到处是补给站、仓库储存的物资和各类营地,现在几乎都遭废弃了。后勤部队和部门的一些官兵还在,然而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有过一场全面而并不值得称道的大撤退。我们发现这条防线后面的士气越来越低落。从此之后,各 个作战部队都知道了自己的目标就是要完整无损地撤到印度去。他们最终安全了,实际上士气和战斗力都在恢复,但这条交通线上的大量无组织的非战斗部队的情况则迅速恶化。在撤退过程中,走在英缅第1军前面的是一帮毫无纪律且一心只想逃命的乌合之众。他们不再属于有组织的部队,失去了后勤补给,抛弃了自己的长官,结成团伙,抢夺劫掠,打家劫舍,经常杀害撤退路上的不幸村民。他们几乎都是印度人,很少是属于我们英缅军的作战部队。他们绝大多数只是名义上的士兵,但他们的怯懦和行径给后面的真正的印度士兵带来耻辱。所以毫不奇怪,撤退时我 们发现一些村庄被烧毁弃遗了,那些没有隐藏起来的居民都胆战心惊、怀有敌意。
我们也不可能保卫曼德勒城里所有无人值守 的仓库。但是,在储存我们坦克所用特殊辛烷的 油库,我们还是安排了一支小规模守卫队伍。我 们正越来越为坦克燃料供应担忧,发现的油库是个天赐的礼物,但当第二天坦克纷纷前来加油时,他们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有一些扭曲和发黑的汽油桶。原来一位自称是英缅军高级参谋的人,曾来到这里,命令烧毁这座仓库,于是在守卫部队的帮助下,仓库成了这个样子。在越来越混乱的状态之下,这种错误几乎不可避免,但造成的损失却极其严重。
中国第5军的官兵在曼德勒集中收拢,打算坐火车北撤。同时,我急于要抢救出一些更重要的物资,诸如步枪、布伦式轻机枪、弹药、医疗物资储备和靴子,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就无法继续作战。为此目的,两三列小火车在一些勇敢的英国和英缅混血铁路官员的指导下正在装车,这些人树立了恪尽职守的光辉榜样。所属我的中国新38师在一天下午到达,告诉我某位中国将军发现了那些火车,并于那天夜里带着他的部队要夺取那些火车向北撤退。我当时不知所措,左右为难。我既没有足够的部队守卫那些火车,以阻挡这些人的出现,也不愿意和我们的盟军打仗。我向铁路上的朋友们发出警告,要求他们发动机车,开到10英里外的铁路线上。中国人准时到达 了,他们自己蜂拥而上,那些车厢被装满了。那位将军命令那些火车开走。这时有人告诉他,那儿没有机车头,因为按照我的命令,那些火车头都被开走了。我的中国朋友无计可施,只好叫走了他的士兵,另想办法偷一列火车。最终他成功地找到了火车而撤走了,但那不是我的火车。后来,我经常在印度见到他。我们从来没有提到那些火车,但我注意到他以一种愈加尊敬的态度对待我。
我英缅第1军,除了依然在南岸据守通往阿瓦大桥各条道路的英印第63旅,现在都已安全渡 过了伊洛瓦底江。我曾有段时间担忧我们的坦克。我发现一队坦克停在阿瓦大桥南边,一些军官正开会商量。一辆“斯图亚特”式坦克大约重13 吨,根据一项提醒,铁道两侧支架上的跨桥公路最大承载力是6吨。
我问是谁建造了这座大桥? 有人让我看一本小册子,上面有一个著名的英国工程公司的名字。我的经验是任何由英国工程师建造的永久性大桥都几乎有百分之一百的安全系数,于是我命令坦克一辆接一辆地过桥。我承 认,当我看到第一辆坦克小心翼翼地开上大桥, 观察公路是否会在坦克的重压下塌陷时十分紧 张,但一切都十分顺利。当年的英国工程师们真是太棒了!最后中方司令长官承认他的所有士兵都撤过了阿瓦大桥,于是英印第63旅过桥撤退。 4月30日23时59分,那座大桥发出轰然一声巨响,被炸掉了,桥梁的中心部分齐刷刷地落入江中,这是一个令人难过的场面,也标志着我们失去了缅甸。
资料来源:
《反败为胜:印缅战场对日决战:1942-1945》/ (英)威廉·斯利姆著;蒋经飞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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